上午八点左右,距离杨云之开始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这个时候他在距离学校一公里以外的一家咖啡店里悠哉游哉地喝着他的咖啡,打着电脑游戏。他的手指轻柔地飘荡在空气里,和水里的海草没有什么两样。指尖颇有节奏感地敲打着键盘,暗合着店里的音乐。
咖啡店一楼只有一个装潢不赖但略显狭小的吧台。吧台上挤满了咖啡机磨豆机等等的器具机器,老板处于趣味,见缝插针放了几个玩偶模型,倒还添了几分生趣。天花板上的灯是普通的白炽灯,白天打开就是白的照在墙壁上,晚上,老板会在卖一些特调,昏黄的灯罩就拢了上去——晚街天黑,路灯孤明,玻璃窗里昏黄成色,老板调些匪常客不可饮的好东西来招待这些吃老酒的客人,酒意酣头,话从口流,听者意兴,说者亦乐。
杨云之算常客中的一员。自初中这家店开起来,杨云之就开始叩访了。应该说,他是常客中的常客。他知道老板的拿手咖啡特调,知道内藏菜单里的三明治,记得每一个来打过工的咖啡师。咖啡店二楼只有一张方桌,一架子模型。桌子靠着一个玻璃栏,坐在栏杆边的人歪歪头便可以看到一楼的吧台,以及那些结伴来此坐下详谈的客人。杨云之总是喜欢到二楼去,无论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带了不同的伴。
可以说,二楼是被杨云之独霸的。可老板没有找他麻烦。据不完全统计,放假的时候,45%的客人都是杨云之带来的。虽然杨云之永远只点一杯冰美式,他的同伴点的饮品价格普遍偏高。更令人惊奇的是,但凡杨云之带了人来喝咖啡,他都不付账。他带来的人会付掉当天杨云之在这家店里所有的开销,同时捎带着泪痕交错的脸颊。
杨云之话很少。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他只点冰美式,不去点花里胡哨的特调。
相比喜欢和老板唠家常的常客们,一些偶然经过的年轻人,要了一杯喝的,抬脚向二楼走去。每当这时,老板总是笑着说楼上有人,新客人悻悻放下抬起的脚,忍受吵闹,享受咖啡。某一天晚上,大抵是杨云之高二的时候,老板接待了两位喝了头晕乱向的客人。他们粗暴地打翻杯子推搡常客,向二楼走去。老板像往常一样说二楼有人——那时候杨云之还在上面。
这两个晕头转向的家伙中较迷糊的那个连蹬几步上二楼,铁板楼梯咣咣山响。旋即,他伸了个头下来,冲那个比较清醒的家伙喊:
“大哥!还是之前那个家伙!”
之前几次这两个醉鬼来店里时,还是清醒的——文质彬彬的社畜模样。他们上二楼都是被拦了下来的。其中一位偶然间看见了杨云之,一个人抱着电脑,吮冰美式,霸占二楼。也不知道是喝醉了热血上头还是被其他什么原因刺激到了,这两个蹬蹬蹬爬上楼,二楼的侵略者大呼小叫,一楼刹那间寂静。忽然二楼飘下来一张纸条,店老板捡起来,上面潦草写了“报警”二字。
老板如纸条上写的照办了。来了两个值夜班的警察,刚跨进店门,楼梯上滚下一个人形。紧接着,玻璃栏这边杨云之一跃而下,落地时没有一丁点声音。他抬着两只胳膊,对警察说:
“逮我吧,我打人了。”
八点五分,他抿了口咖啡,刚好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他打电话回去,抬嘴,满满的漫不经心:
“不是说了帮我答个到吗?”
“你还是来吧。”电话那头说,“今天辅导员要来查早八的。”
“帮我在窗户边占个位子。”杨云之说。挂断电话,他收拾好笔记本,手扶在玻璃栏的边缘上,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向楼梯走去。下楼梯的时候,杨云之往里包里翻了翻,数了几张票子,路过吧台的时候把钱拍在了案上,走了。
这是多么寻常的一天啊。老板惬意地坐在店门口。老板本身家里有些产业,出于爱好,他经营这一家咖啡店。早晨,年轻人来这里买一杯咖啡,和他闲侃几句;中午,来的人多而杂,毕竟上班族和学生来这里买东西喝,让他狠狠忙活;下午,晨昏颠倒的人在他的店里迎来了早晨;晚上,vnox——这家咖啡店——打开了新的一面。昏黄的街灯,微醺的酒气,打开柜门的架子上布满了各式洋酒,还有白天喝咖啡,晚上吃老酒的熟客。
晚上十点的时候,杨云之来了。和往常一样他向二楼走去。
老板拦住了他:“啊抱歉,二楼有人了。”
杨云之顿了顿,在吧台那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
“和以前一样?”老板礼节性地问问,带着微笑。
“……椰香,加百利甜。”杨云之坐在靠墙的座位上,他整个人懒懒的瘫在那里,摆了右手在吧台上。
老板背对着杨云之做特调。凭借这么多年看店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能力,老板隐隐约约觉得杨云之稍微有点不对劲。和以往那神秘,不近人情的模样不同,他现在,显得更疲惫,更脆弱,更苍老,更需要一场促膝长谈。杨云之的呼吸很重,摆在吧台上的手像有怪癖一样,无名指偶尔抽动,其他几根手指时不时会蹭在无名指上,指尖相依。
老板把特调放在杨云之前面,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杨云之,则是保持这个姿势,保持到店里只有他和老板两个人。
“我要关门了。”零点零分,老板洗着杯子,说。
杨云之没有什么动作。他凝视着这杯饮品。在他自己眨眼的功夫,把它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从兜里数了几张钞票,塞进杯子里,走了。
杨云之走出了咖啡店,迷迷瞪瞪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他一直在抚摸自己右手的无名指。没有人伤到他的无名指,但他,就是忍不住——
——就像一个人在频繁抚摸他的失物一样。或者,他是希望在这手指上找到一些他曾经拥有的,一个做工不算精巧,但让他魂萦梦绕的指环。
以及很多东西。
打个比方,这种感觉,就像唯你知道真相,但不可佐证,不可证实,只能静静的,独自承受真相的痛苦。
可这样的痛苦,又是他的专利,他拼搏37年赢得的。
杨云之,他一个人经历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37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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